第五章
泠-的眼睛不由看向来人抓在门把上的手,修长的手指,匀称的骨节,上次的伤并没有留下不幸的痕迹。朝对方点点,她肯定唐逸没有认错人。
休息室里,拿着纸杯想喝口冰咖啡的泠-也被场内的热烈气氛惊动,纸杯中的深色液体差点溅上衣服,她唏唬不止。
这就是处于光源处的泠昊,像神像圣的泠昊,让天下众人皆醉皆狂!可是在她心里,他只是昊,冷淡的、孤独的、不欲为她所了解的昊,厌恶她又不得不照顾她的昊,有着她这个隐晦之影的昊!早知,她就不该来,来了也只会更自卑于自己姓泠,更自卑自己的无知与任性。
“怎么了?”回到休息室里的泠昊看到发呆的侄女,问道,连着一小时半的激情演出,他因疲累而微微喘息。
回过神,她笑笑,有自嘲的味道。
“只是被这种场面震住了,第一次看到昊的音乐给予周围人的冲击。”
人山人海,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但音乐厅内几乎座无虚席。厅外是散乱的人群,或站或靠或坐,无数乐迷都期盼自己能有碰到退票者的好运气。有钱的、没钱的,高贵的、贫贱的都被公平地拒绝在音乐厅的大门之外。焦急、无奈、懊悔、不甘每张脸都有不同的神情,却透露出无限的渴望。直到南尚的旧钟楼远远飘来七下沉重,等票的人群才渐渐散开,可仍有不少痴心者依旧站立于酷热的夏夜中与蚊虫为伴。
厅外的痴等者们听到厅内传出的如雷掌声,猜测着音乐贵公子缓缓走向那架昂贵的大钢琴。的确,泠昊出场了,颀长的身材搭配黑色的合身礼服,从容自信的步伐,音乐家特有的卓尔不凡与优雅,冷冷且略嫌傲慢的气质,光是外形,他就已迷倒了全场臂众。数千人的音乐厅骤然安静,没有一个人讲话,没有一点杂音。寂静,更如死一般的沉静,仿佛偌大的厅内仅有音乐家一人。
有人受不住压抑的气氛,轻轻咳嗽一声,四周立刻有无数双斥责的眼睛瞪向他。如被逮个正着的偷情者,咳嗽的人脸红地垂首,以躲避周围非善意的注视。
泠昊向观众席深深鞠一躬,开始今夜的演出。钢琴的黑白键在他手指的驭策下有了生命,魔法时刻的神奇,音符以花瓣在风中轻摇般柔若无骨的韵味步出独特且魅人的舞姿。一圈又一圈,夏夜之月的银晕下,一个停顿,一阵风起的悠远,风突然停息时的无力坠落如自然界最完美的融合、最微妙的细节,音符舞成风,舞成曲,高唱出或高昂、或低泣、或悠扬、或轻快的天堂之音。
所有的听众如痴如醉,仿佛被天使引至另一圣洁世界。不再有几俗的打扰,世间扰人的俗事,尘世的无边苦恼,一切的爱、恨。情、仇全都消融在这澄净纯粹的完美旋律中,久久回荡
泠昊低声轻笑,姑且把泠-的话当做赞美。摘下贴在皮肤上的手套,他换上一副新的后接过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极为口渴似的饮下一半。
“泠先生,真的是太棒了!和昨晚一样,观众都兴奋得不肯离场,大家都要求您再出去一次。”南尚音乐厅的经理一张肥脸涨成猪肝色,激动得连敲门的礼数都忘了。
“我这就出去做最后的谢场。”出于演奏者对观众的感谢和尊敬,泠昊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
触摸不到的背影,泠-半是怅然地啐口咖啡,苦中带甘。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放下纸杯的她撞上一张不陌生的俊朗脸庞。
“是你!怎么会”手里拿有一张碟的唐逸怔在门口,怀疑自己眼错或者是找错了休息室。
既是听众,又是观众的每个人痴痴凝望台上的演奏者。他们迷惘地发现台上的黑色身影与黑色的大钢琴渐渐融为一体似的越化越淡,随后又越来越现眼最终升华成一团耀眼的万丈光芒!
没有钢琴!没有演奏者!没有观众!没有意识!没有世界的一切!纯粹地只有引领人类脱离红尘的天使之音,令人终生也不忘的辉煌音乐之光!天堂的门无声地打开,睁不开的眼,浮躁的心无比安宁,是一个人间永远不可能存在的音乐世界,而那个没有真身的主宰者以其高贵的姿态微笑地俯视他们
没有掌声,一曲结束后,半场休息时,都没有掌声,仿佛六千多个座位上坐的只是六千多具不会动的躯壳。当最后一个音符也尽责地献舞完毕,处在神游状态的人们仍悠游于方才的音乐仙境。而万般俱寂的音乐厅内依旧若有若无地回荡着已停歇的钢琴声,似乎美妙的琴音绕梁不散。
演奏完毕的泠昊鞠躬,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走下台,掌声仍未响起。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之神突然打个喷嚏,众人才从退却的幻想之光中醒来。不知是谁头一个反应过来,用力地拍掌,于是面对只剩钢琴的空旷舞台,人群疯狂起来。掌声,轰雷般的掌声,人们齐站起身,一起拍掌,从慌乱无章到有节奏的。强、弱、强、弱、强掌声的节奏,不约而同,是赞美也是邀请,邀请他们的“钢琴圣者”再次出场,再次赐于他们感官与精神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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