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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4: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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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行在细雨中,衣帽渐被打湿,浑身一阵阵发冷。那一家五口毙命焦船的情景不断浮现于心,他忽而念起自己家人。他从未将公事与家事牵扯在一起过,更莫论这等凶案。这时却不知为何,不由得问自己,若他们也遭这厄运,会如何?想到妻儿全都弃己而去,他心里顿时一片荒茫茫、寒漠漠。自少及长,他都极孤单,这时所感却远胜以往,心底没了丝毫依凭,如寒风里一片飞蓬,无根无援,没有归处,也无去处。

他从未料到妻儿于己,竟重如斯。心里极为震惊,甚而有些慌怕,像是猛然间被人剥光衣裤,赤露原形。他从来不愿亲近谁,也不愿人亲近他,此刻却发觉,自己与妻儿何止亲近,原本就是并枝连叶、同根共体,缺了哪一个,自己都极难再活。随即,他也发觉,自己并非不愿亲近妻儿,而是怕亲近,如同一块冰,怕靠近炉火。可身在炉火边,我为何要死死抱住一块冰?或者,我本身便是一块冰?

他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根本难以把持,身子都随之颤抖不住。快到街口时,他一眼望见那株大槐树下站着两个孩童,一高一矮,同撑着一把伞,是女儿和儿子。女儿怀里另抱着把伞,他们自然是在候他。他心头一暖,却迅即又被寒冰包住,甚而想转身避开。可儿子已一眼望见了他,立即从姐姐怀中抢过那把伞,尖声欢叫着跑了过来。女儿忙用伞替他遮住雨,也一起快步迎了上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儿子跑到近前,高声叫着爹,将怀里那把伞费力举起,笑着伸向他。他脸上不住抽颤,讷然接过伞,俯身将儿子抱了起来,又朝女儿点了点头。儿子紧紧揽住他的脖颈,女儿则怯怯唤了声爹。他心里一怜,想伸手牵住女儿,但手被伞占住,腾不出来。反倒是女儿将自己的伞杆用胳膊夹住,从他手里接过伞,替他撑开,小心递回给他。他接过来,又朝女儿点了点头,嘴角尽力扯出一丝笑。女儿见到,眼里一闪,有些惊异,更有些欢喜。他越发难过,却不知能说什么、做什么,只能抱紧儿子,朝家里走去,女儿快步跟在旁边。

到了簟席铺前,妻子等在檐下,目光原本含着关切,等他走近,迅即变得冰冷。他知道那是假冷,是为了应对他的真冷。他忽然想道声歉,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干涩难语,只能望着妻子歉然点了点头。妻子却立即发觉,略愣了一下,随即装作不见,伸手接过伞,淡淡说了句:“快去把湿衣裳换了吧。”语气里已散出常日的柔。

他放下儿子,去后面卧房换了衣裳出来,到堂屋一看,桌上饭菜已经摆好,冒着热气,妻子和儿女都已坐好等他。主位上摆着酒盅,白瓷钵里烫着一瓶酒,酒香溢满屋中。他身上心里都一阵烘暖,却仍说不出话,也笑不出,但面色已非常日那般僵冷。他低着眼过去坐了下来,抓起酒瓶斟了一盅,呷了一口,而后抓起箸儿去夹面前碗里的脯腊鸡块。儿子却忽然嚷道:“爹,箸儿反了!”他一瞧,手里的一双箸反了一根。女儿眼中顿时闪出慌怕,每天碗箸都是她摆放。他忙望向女儿轻声说:“不当事。”嘴角尽力露出些笑。女儿这才松了口气,也怯怯笑了一下。妻子坐在对面,面色先有些紧,这时也微露出些笑意。他低下眼不敢对视,却能觉到妻子目光中含着欣慰,甚而有几分感激。他心里暗暗生愧,却不知能说什么,只低着眼吃菜吃酒。

“那你进来吧。”那仆妇引着黄瓢子走到左边一间侧房,“少爷,阿菊的丈夫来瞧您了。”

黄瓢子站在门边,摆着笑脸,微弓着身子朝里探望。夏芭蕉果然在床边一张大桌案前执笔描花,他只“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黄瓢子见他画的是一大朵海石榴花,花瓣极细密繁复,仅望过去,便已经眼晕。他不由得暗暗吐舌:这等精贵饭碗我是端不起。正瞅着,夏芭蕉一笔下去,似乎略重了一些,一条线画得粗斜了些。他顿时皱起眉,在那花朵上愤愤乱抹了几笔,一朵花顿时被墨涂污。随即,他将笔一丢,抬起眼朝黄瓢子瞪过来,眼睛极大,眼白又占了大多半,白剌剌的有些吓人。黄瓢子忙尽力撮着笑连声道歉。

“你来有要紧事?”夏芭蕉仍瞪着眼。

“我……来拜望盛大娘。”

“她出门去了。”

这顿饭不似往常,略有些尴尬,但更多了几分亲暖。吃饱后,他放下箸儿,望向妻子,低声说:“案子没头绪,我带了证物回来,再仔细验看验看。”他已经许久没有跟妻子说过公事,妻子略有些意外,但笑着点头轻应了一声。那笑容依稀又回到新婚那年。他心里一热,忙避开目光,转身离开,走进旁边的书房,关起门后,才轻舒了口气,身心似乎轻畅了许多。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略怔了怔,不愿多想,便坐到桌前,打开拿回来的证物袋,一袋袋倒出来仔细验看,看了许久,仍未看出有什么新线头,心里却已不躁不急。最后验看那个年轻男尸的证物时,他忽然发现那黄绸褙子残片上隐隐有几点污迹,凑近细瞧细摸,又嗅了嗅,似乎是油漆颜料。他心里一动,忙又查看白绢裤、青绸鞋残片,也分别有几点。

他急急思忖起来,此人恐怕是油漆匠或画匠。若是只滴到衣裳下襟、裤子、鞋面上,所涉行业不少,但连这片黄绸褙子肩背处都滴到,那便是在高处漆画,只有两种匠人,或是寺庙壁画画匠,或是楼宅彩画匠!

毛球刚要开口,脑顶又挨了重重一锹,随即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发觉自己坐在一间空屋里,嘴被一条破布勒住,身子被捆在柱子上。典如磋立在跟前,手里仍握着那把铁锹,冷瞪着他。他忙要嚷,却被破布上头的尘土霉气呛得狂咳起来,几乎要呕,却只发出闷闷呜声。心里更是惊惶至极。

“噢……这是我浑家新酱的姜豉……”黄瓢子慌忙从箱子里取出两罐姜豉,他特地给盛氏多拿了一罐。

“给楚嫂吧。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有了。”

天上飘起细雨,程门板只得闷闷回家。

焦船案那些死尸仍然不知身份,凶手更是毫无头绪。除了等候消息,他再想不出其他主意。做事总是这般艰滞,也不知是由于没时运,还是自己真的愚钝难成事,只隐隐觉得恐怕是后者。但若一旦信了,便再没气力活下去。他不敢深想,忙尽力把思绪往案子上扯,却始终凝不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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