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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4: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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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神色肃然,沉声说:“从今天起,我是你师傅,你是我徒弟。你这锯功仍差得远,等歇好了,起来继续练。未练好前,每餐只有一个馒头、一碗粥。等练好了,再加饭菜。”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他呆呆点了点头,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关都如此艰难,后面不知还要吃多少苦,自己熬得过去?但又一想,若不熬,哪一天出得了头,如师傅这般,锦缎随意穿,酒肉尽兴吃,处处受人仰重,在人前头活人?

犹豫再三,他还是咬牙强挣起来。这时仆人阿辰给他端了饭食进来,果然只有一个馒头、一碗清寡寡的粟米粥。他却如见珍庖,三五下,便吞掉馒头、喝光那粥,碗里最后一两滴都用舌头舔尽。虽远没有饱意,却已经有了气力。他忙跑到前面,不见师傅身影,也不敢问,抓起锯子又练了起来。

直练了半个月,他终于能锯出跟师傅一样平滑的薄片。师傅瞧了,只微点了点头:“明天开始练中锯。”

那晚,他的饭食多了一碗青菜。他已经许久没沾过青菜,第一口吃下,喜得如见亲娘一般。

“好了,起来吧。阿辰带你去看宿处。”师傅语气微有些和缓。

他忙爬起来跟着那仆人阿辰走到旁边一间耳房,推门进去一看,屋子虽不宽阔,却极清整。床铺、桌椅、箱柜全都新崭崭的。床上齐整叠放着一套衣裤鞋袜,也都是新绢缝制。阿辰让他换上那套衣裳,随后带门出去了。

他站在那里,顿时呆住。他只是个小木匠之子,自小眼里所见,只有穷困。父母亡故后,更是尝尽了诸般孤苦滋味,哪里住过这么整洁的房舍?他忙脱掉旧衣,换上那套新衣鞋,伸手摸一摸,新绢细柔绵软,直舒服到心底。这新衣一上身,陡然觉着自己顿时脱胎换骨,只是手脚都有些发僵,连路都不太会走了。

他在屋里来回摆弄慢踱了几圈,才稍稍顺当了一些。想着师傅,不敢耽搁,忙开门出去,回到前面堂屋。师傅站在门外,立在檐下,沉着脸望着他。他忽而觉得,像是见到父亲一般,心里暖涌,双眼一热,几乎涌出泪来。师傅却沉声说:“你去锯那块木料,墨线我已画好。”

院子角上摆着根做木工活儿的长宽凳,凳上放了一块长木板、一把小锯子。他不敢顾忌刚换的新衣,忙快步过去,放正那木板,将边上打的墨线与凳沿摆齐,而后抬起右脚踩牢木板,握紧锯子小心锯起来。他锯功一向不差,这时手虽有些发紧,却也依然锯得平直。锯完后,他小心放好锯子,回头望向师傅。师傅脸色却越发冷沉,一言不发,大步走了过来,他忙让到一边。师傅看了一眼锯面,随后将木板往凳子外面稍挪了两分,抓起锯子,抬脚踏稳,将锯刃贴着那木板边沿不到一厘处,沙沙沙锯了起来。锯声轻稳,细浪淘沙一般,极有节律,十分悦耳。片时,师傅已经锯下薄薄一片,随后放下锯子,沉声说:“照我这样,锯出一片,再吃饭。墙边那些木板都是给你备的。”说罢便转身进屋去了。

果然如他所料,练完中锯,练大锯,练完大锯,又是削功、刨功、凿功……这些器具练完,他已经十六岁,才开始顿顿能见些肉。其间艰难苦累,早已数不清。然而,师傅却说,这才算刚刚站到了门边。接下来便是小木作诸般技艺,制门、窗、篱、梯、阑槛、藻井、井亭、壁帐……练完小木作,师傅说勉强能跨进门槛了,开始教他大木作,造抖、栱、飞昂、爵头、梁、柱、栋、椽、檐……这又是五年。

他以为自己总算挣出了身,师傅却说:“你若只希图做个匠人,这勉强能立住脚,但我不是教你做匠人,是教你起造楼殿。只懂木工,哪里能造起一幢楼?”于是,他又开始学雕作、石作、瓦作、泥作、竹作、砖作……直到二十八岁,诸作遍习之后,师傅才从取正、定平、立基开始,教他屋宅营造。而师傅在这个岁数时,却已能独自担当,监造宫殿,相形比照,他心里无比闷苦。

这十五年来,师傅从未对他露出过一丝笑,更没赞许过一个字。始终板着面孔,嫌他做得不够,时时处处,他都得尽力小心小意。虽说从未担忧过衣食,却也从没稍稍安心过片刻,睡梦中都觉着师傅随时要责骂。平日里,除了师傅教的活计,师傅家中无论大小事,他都得尽力抢着去做,有时觉着连个家奴都不如。

即便如此,他心里始终牢牢存着感念:师傅这是愿我成大材,这恩德一丝一毫不能忘。

唯有三桩事,梗在他心里,怨意越积越深。

他忙从地下拾起那木片,薄得只比粗纸略厚些。再看师傅锯的那一面,更是惊呆。即便是积年好锯匠,锯出来的木面,总难免有些斜痕,他自己锯的那一面便布满锯痕。师傅锯的却光光洁洁,刀削一般,看不到一条锯痕。锯穿那一瞬,锯刃更是难免打斜。师傅尾缝却结得异常平滑。他惊罕之极,人的手艺竟能练到这等地步!再一想,这锯功只是师傅手艺中极寻常的一项,他一身不知练就了多少绝技?这之前,陈宽只是仰慕黄岐名头,这时才真正满心敬服崇叹,心里也顿时涌起一阵热血,似乎瞧见自己若干年后也能练成如此神技。

他忙抓起锯子锯起来,可要锯那么薄,谈何容易?只要手底气力略一岔,锯条便立即打斜,中途便锯断了。他偷眼一瞧,师傅坐在那张交椅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吓得忙又埋头锯起来。锯了百十回,一根木板已去了大半,才算勉强一锯到底,锯下来的木片却厚薄不均、歪歪斜斜,根本看不得。这时天色渐暗,屋里飘出饭菜香气。他扭头一看,师傅已不在堂屋,后边传来妇人轻语、孩童笑嚷、碗匙碰响声,他们在吃饭了。

陈宽劳累一天,早已饿了,却只能白吞一口唾沫,又埋头锯起来。等天色昏黑,里头已经吃罢了饭,那个仆人阿辰挑了个小灯笼出来,挂到他身边的墙上。看到那灯笼,他知道师傅不是白说的,自己头一天学艺,更不能懈怠。好在他自小便比其他孩童能坚执,便忍着饿,在那灯下继续苦练。一直练到深夜,虽能锯出薄片了,却仍难像师傅那般匀平。屋里的灯光全都熄灭,师傅一家睡了。他也已累得手臂酸麻、饿得虚火直冒,但想着师傅恐怕一直在听锯声,只能咬牙继续。到后半夜,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他却仍锯不平滑,加之气力耗尽,更没了准头。他只剩一丝执念:“若熬不过这一夜辛苦,这辈子也休想熬出这穷苦命。”

月光尚明,大致还辨得清。他便反复念着这一句,继续锯,继续锯……锯到后头,已不是他在锯,而是锯子在拖扯着他,不住拉动,阴间那些受无尽刑罚的鬼魂恐怕便是如此。天色微亮时,他总算锯出薄薄一片,用手摸,虽仍有些微细锯痕,瞧上去却还算平滑匀齐。他再撑不住,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宿房那张床上,师傅立在床边望着他,手里捏着他最后锯的那片薄木。他忙要起身,却浑身虚乏,手臂酸痛,根本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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