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八章 神曲

“不知，听我说……”

一张熟悉的脸庞又出现在了不知的视线当中。与年龄不相符的美丽脸庞，岁月只是在她的眼角、唇边怜惜地留下轻轻的涟漪。她含笑的眼神如此的温柔亲切，仿佛具有一股能治疗一切的忧郁的力量。但是此刻，那脸上的笑容却显得那么地憔悴和无力。

“嗯，嗯……我虽然以前从来不听民乐，但是一听这首曲子，就爱上它了……”旁边的司机则也露出同样的神情，不停地点着头，好像前面的车龙什么时候能动弹，甚至前面的道路已经通畅了，马上就要发动引擎，他也全然不在乎。

此刻的地铁上，车厢拥挤的情况比起平常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置身于这样的车厢中，你会禁不住想：“回去就教会家里的小孩，如果你恨哪个同学，就诅咒他/她长大后一辈子天天上下班挤地铁！”

但是此时的地铁车厢中和站台上，却好像比平常少了许多推挤和矛盾。上下车的人群比平常更为守秩序，按部就班，毫不推挤。

“Hi！Kris！”一个白领模样的年轻女性在拥挤的车厢中认出了熟人，被夹紧的手臂伸不出来挥动。

但是那个不过是跟那年轻白领隔了一根手扶铁柱的熟人，却在她叫了几声之后才如梦初醒地回过头来。他的耳朵戴着手机耳塞，神情迟缓，不知道是今早上还没睡醒，抑或是过于投入于耳机里播放着的东西。

*

这天清晨开始，天空下起了雨。

开始不过是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太，“滴滴答答”地在正在跟睡魔的搏斗中挣扎着起床的人们的耳边响着；在人们终于刷完牙开始吃早餐的时候，那下雨的声音便盖过了早晨新闻的播报。等到大多数人出门走在街上的时候，那密如织网的雨丝便已经铺天盖地，大颗大颗的雨点直将人们头顶上撑着的伞打得阵阵颤抖。

夏天本来就是个多雨的季节。跟暴雨——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的暴雨结伴而至的，往往是交通的拥堵；而本来就繁忙的时间所发生的拥堵和由于雨水带来的上班、上学途中的诸多不便，更是会引发人们烦躁、焦虑，所以这种时候，往往也是交通事故多发的时候。

但是今天的景象却跟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在听什么，Kris？听得这么入神？”年轻白领一脸疑惑问道。

那熟人并没有要将耳塞摘下来以表示尊重的意思，不知道是跟对方太熟了，还是耳机里播放的东西太吸引，“……我在听……”

他好像连解释都觉得是在严重妨碍着他，沉吟片刻，终于表现出了最大的慷慨。

他拿下一边的耳塞向年轻白领递过去，“那个神话一样的琴师的成名之作，你听听……”

*

“前面又不动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车龙，轻轻地嘘了口气。

他旁边的乘客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外面正堵得瓷实的车龙，也不曾去看一眼腕上的手表，而是将目光投到车头的放音设备上，“师傅，麻烦调大声一点。”

“哎？老板，你真有品味。”司机一边伸手摁音量按钮，一边露出赞赏的神情，“这个一夜成名的年轻琴师清商，在最近一次的董氏民乐大典上演奏的这曲《广陵散》，现在最火了，几乎每个音乐节目都要重播一遍。”

“嘘——”乘客伸出食指放到嘴边，良久后才压低声音道：“就是刚才这里，最精彩的部分。她的琴音将聂政刺杀韩王时怒发冲冠、杀气腾腾的气势，还有刺杀场面中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全部演绎得淋漓尽致，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每听一遍，那个画面似乎就越完整、越精彩，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百听不厌……”

乘客越说越陶醉，嘴角微微露出微笑，双眼陶醉地看向一片虚空。